父亲在家中排行老四,听姑母说,原本兄妹四人都很机灵聪明,属父亲为最,学什么都一教就会。直至八岁前,他能诵的诗书,能识的字,是兄弟姐妹们中最多的。然,十二岁那年骇了一场病,高烧不退。那会医疗条件差,也吃不得多好的东西,这一病,就影响了一辈子。不复儿时的机灵可人,性子也越渐沉闷。
父母这辈的姻缘,也就由媒人说个媒,男女都觉得过得去的话,就是一辈子。
父亲性子唯唯诺诺,却也踏实。母亲是个极张扬的,两个人这样一凑,就有了一个家——先有的我,再有的我弟弟。
他们待弟弟总是好些。觉着女子养了总是不中用的——吃着家里用着家里,到头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。
我是极爱我父亲的,我知道他言语不多,也不太会说话,但不同母亲,他总是尽可能地待我好些。虽然如此也心生过怨恨,一次次在内心质问他,为何本该是一家之主的父亲却在家中没有半点地位,性子逆来顺受,任由母亲打骂着没出息、不中用。若非如此,是否我的处境就会截然不同?
即便这样,那也是童年时期最温暖的一束光。
或许,他就是另一个别无他法的我吧。
上学那会要淌过村里的一条大河,一次正逢涨潮,流水冲走了我的草鞋,便只好赤着脚去,在一片嘲笑声中落座,羞得不敢抬头。
快及正午,父亲来寻我,提着一双陈旧的破草鞋。免不了他人的一顿揶揄,不在乎是不可能的,但又能如何呢。只得牢牢记住他对我的好,记了一辈子。
从村上到镇里去上学,来回要走五公里。长身体那会,行走久了,便更容易饿。母亲向来只给我吃半碗饭,还叫嚣着我吃穷了家里。慢慢地饭量大了一些,便更加恶语相向。
记忆中,她全部的好脸色都给了弟弟。
我甚至不敢跟母亲有什么交流,生怕她朝我发火,而家境贫穷,也使得我未曾有过什么朋友。
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,我惊慌失措。不知道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,抑不住腹部的不适感,很长一段时间,我只得垫着茅纸以维持。
后来姑母发觉我已逐渐长大,教会了我许多事情。
除却父亲,待我最好的便是姑母和祖母了。
许是父亲一家都是温柔的人吧……我从未听闻过半点关于母亲的家庭。
长身体那会的多数时期,每逢正午放学的时候,便会去姑母家中吃饭,听她讲述父亲儿时的一些事情。过后,再回学校继续上课。如此结束一日后,在回家中完成母亲安排的事物。
砍柴、挑水、喂猪……
弟弟都不需置身这些日常中,他只需好好读书,将来能成大器、有出息。
上完初中,我便没有继续再念了。父母说家中穷,供不起我读,女子无才便是德,读了无太大用处。
受不了整日面对母亲的冷眼冷语与无尽的挑剔不满,有机会我便去往姑母或是祖母家中待上几日。
听姑母说父亲儿时,听祖母说他们兄妹四人的往事。
祖母说啊,“你父亲以前很聪明,只是遗憾身体差,病了一场,烧糊涂了脑子。如今啊,你看你姑母大伯他们个个出息,也难怪你母亲会心生怨气了。你啊,懂点事,别太怪罪你母亲。”
后来有一天,我同往常一样去看望祖母,夜里同她一起过夜,夜间突然有轻微的响动惊扰了我。
我睁开眼,坐了起来,祖母靠在床头,神情复杂,手中攥着一根绳子。
我一瞬间哽咽了,努力噙住泪水,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。祖母见状很惊慌,抱着我,告诉我说,她没有事,莫要害怕。
我放声大哭。那一瞬间我忽而觉得一切都是陌生的,我似乎从未认识过这里,认识过身边的人。
床头仅有一盏小灯,在夜幕中只回荡着我的啜泣声,恐惧与迷惘在黑夜中弥散开,逼迫我逃离这里。
十四岁这一年,初中毕业的我只身一人,悄悄离开这座小村庄。
乡间的公路很长很长,放眼望去也看不到头,只能窥见它向山中衍生,没于连绵不断的青山中。
漫无目的的走,只能沿着它继续下去,即便你不知道要走去哪里、要走多久、山的另一头是什么,你也只能一直走。
我走了整整五天。困了以草木作枕席,以落叶为薄被;捡得路上零散的枝条捆成堆,给山上的人家作柴火来卖得一些零钱。
五天后,我终于走上了山头。
那是困惑我多年的一个梦——山的那头究竟是什么?
儿时我总想爬上最高的那座山去一睹山外人间的真容,苦于没有一双好鞋与足够多的时间——即便有双鞋能护我一段山路,不至于磨破了我的脚,我也得完成母亲交代的事物。
而此刻我发现,我是可以做到的。只要我愿意,我不需要一双好鞋;只要我愿意,我可以逃离,我拥有时间。
但我没有料及的是,山的那头,依旧是无数的青山。
是山顶清风吹不散的无力感深深缠绕着我,愣伫在原地。
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,被人问及为何一个姑娘家只身在这里。
原来是要出山的车。
我说,我要到外面去。他们问我去哪里,我说我不知道,只是想到外面去。
我上了他们的车,一路同我聊了许多。我没有提及太多我的情况,只是说家里经济状况不太好,要去外面闯闯。
车上的人都很和善,听罢觉得我一个姑娘家也是不容易,说厂里缺人手,正好我缺差事。
到底都是村里人,民风还是很纯朴的,就这样,我得到了第一份工作。
小城是一个极大的巨人,人们在这里充当着各种各样的器官,做着不同的工作,来维持正常秩序的运转。就像眼睛控制视力,肠胃控制消化一样。
但是器官也并非都一直是好的,总有出问题的时候,那会没准就生病了。
我时常像这样给自己编织很多故事,来维持着枯燥又不受待见的境遇中的一点乐趣。
我想,那些人一定是坏器官,而我就是那些被坏器官管着的可怜小细胞。
不过无妨,骇了病的人总会想办法医治,让自己好一些的。我想,总有一天他们会改变、我也会结缘真正的生活。
城中的工作并不顺心,年纪小,倍受排挤。微不足道的薪资,一天两顿勉强管饱的饭菜,仅仅只在有限的生命中,维持“活着”而已。
“年纪小小,吃这么多做做甚!”
“你屁大点岁数,干得了多少活,搁地上睡吧。”
诸如此类的话每天循环往复。
我告诫自己,出来了,一定要走下去。
我编织着不同故事,每一个都给他们最好的结局,给自己一份希望的微光。
那一天,厂里有人丢钱了。而年纪最小的我,也就自然而然得被冠上了“年纪小,手脚还不干净”的恶名。
那些大人们逼迫我交出钱,我没有,便被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。一顿拳打脚踢后,我被逐了出去。
我在山河边径直走着。走去哪?我不知道。
我感受着山涧清风,感受着潺潺河流,慢慢地、慢慢地走着。
或许……就这样走下去也不错。
风从万里外而来,推搡着我,浪撞击着岸,试图跨越边界来拥抱我。我拾起一根尖锐的枯枝,闭上眼,往手上狠狠划去。
醒来之时,我在一所卫生处。眼前是一个男人,按辈分我该唤叔。但我张了张嘴,说不出半字。
他看向我,说,“姑娘。你莫要想不开寻短见。你险些就睁不开眼了啊。你年轻漂亮,这外头也好看的很。听话,啊?”
我点了点头。
再后来我在此处小憩了几天,叔给了我一笔路费,让我回家去寻爹娘。又恐我不愿,帮我买好了车票。说是,说什么也得回家去,好让爹娘放心。
只怪当时年少尚无知,也未曾有问过什么联系方式。多年后回想起来,除却万千感激,更多的则是无法报答的一种遗憾。
而这份有幸捡回一条命的经历,也叫我记着,这世界上有好人。
这份善,我记了一辈子。
巴士在山路间颠簸,心事也随之起伏。
这来路,是否最终仍是归途?父亲如何了,母亲还是从前那般吗?弟弟呢,有没有好好读书 出人头地?姑母身体可安康,祖母还健在吗……?
思及祖母,我忽而回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。祖母意欲为何,是想寻短见吗?又是,为什么呢……?
只不过,祖母究竟历经了些什么,那一天她是抱着何种心情的。我都再也无法得知了。
最初回到家中的时候,父亲什么都没说,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打骂。或许,是为了母亲的认可;或许,是为了自己好过一点,当我把工作来攒的一点积蓄交予她时,她骂骂咧咧道我还算有些用,便太平了几天。
直至母亲藏在床底的钱被弟弟偷走。
母亲并非不知道是弟弟所为,只是,她还是选择了迁怒于我。
“男儿这个年纪爱玩正常的很!你出去这么些时日,多赚得些给弟弟的钱,他会拿走那些吗!也没见你个东西有长进!”
她嫌我赚的少,家中又养穷了我,这才没有办法给到弟弟太多。
后来,我用尽一切办法。拾荒、捡柴、帮村里人放马、喂猪。只为多赚一些。
能给自己一些、给父母亲一些、也给弟弟一些。
闲暇时,我就往姑母家里跑。姑母疼我,她给到我的钱,都被我拒绝了。我向她换得各种其他的东西:本子、笔。
我同在厂里的时光一样,编造一些故事、每晚写写日记。
十八岁生日那一年,父亲找我彻夜长谈。
“你父不中用,让你受委屈了……”
“这些年的钱,你母都给你弟弟了。你给我的,我都未用,替你攒着。现在,都给你。”
“孩啊,你父你母对不起你。你去大城里看看吧。哪时候想家了,就回来看看。你母其实也爱你,她知道男儿婚娶工作都好找些,而女儿家不好过,也是愿你有出息的啊……”
不同于小城,大城如一朵云,山巅抬手仿佛便可触及的云。美而梦幻,看似相近,实则遥远。
小城这个人努力去触碰大城这朵云,它也想像美好的一面去发展。只是当真正走进大城市,去触碰这朵云时,便会明白那是抓不住的。
正如这儿的人一般,联系紧密,但关系却又疏离。
酒吧里打工钱来的很快,没有学历的农村人要想在这安身,只得先找份算不得太体面的活。
原想这样也好,只要攒够了钱我就放开去闯。
可我遇到了一个男人。
他认可我的努力,说我漂亮又聪明;鼓励我的梦,说我有大好前景。
他每天都来这里小坐小酌。他说我吸引他,他想每天都看到我。
他说他喜欢我。
我怀了他的孩子,却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近来的积蓄,尽数用作打胎。
迷茫、无助、彷徨。
以及一种深深的憎恨。
我怨母亲,是她让我落得这般境地。我怨这男人,是他让我再一次深感无力。我也怨父亲,他的善是愚善,叫我相信了爱情,相信了亲情,相信我邂逅了人间真情。
我恨时命不济,恨天地不公。
我以为我足够努力,即便生活如此艰辛,我也仍在以善待之。
可还却……可仍旧……。
怨得了谁?
怨自己无能、没用,怪自己不谙世事、太过天真。
露宿桥洞不知几日,被人问及是否需要帮助。
想来当年也是这般吧……。只是心境发生了太大变化,叫我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。
我知这世道还是有好人的,不论是儿时那座山峰还是那年我走向的河岸,到了现在的桥洞下这点也未曾改变。
只是,现下更多地让我觉然,他们的问候与帮助,是生活对无能的自己,一种深深的嘲讽。
只是我只能屈服于这种嘲讽,我别无选择。
男人是极温柔有理的。他带我来到厂里,给我安排住处,教我如何工作。
后来的日子,我发觉他对待工作也很一丝不苟。
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心动。
没有最初那次懵懵懂懂,没有甜言蜜语的蛊惑,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喜欢上了一个人。
只是这样的我,还有资格吗。
原来,人在感情面前,竟是如此卑微。
我终究是说不出口的,不如一醉方休罢。
我后来醒来的时候,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房中。
“别担心,看你一个姑娘家的不太安全,醉成那样,便给你带回来了。”
我道过谢,正欲离开,她拦住了我,直接道:“你就住这吧,留下陪我。”
鬼使神差地,我点了点头。
她是个做皮肉生意的,大家管她喊妈妈。她待我极好,却从未要求过我什么,只是与其他人不同,让我唤做她“姐姐”,仅仅如此,也仅仅只是让我陪着她。无事也不让我去那边寻她,为此,她给我买了手机,方便有事的时候联络她。
平日里,她总会给我讲一些姑娘们的事情。
她说,姑娘们都是些好姑娘,如若可以,没有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。勾心斗角哪里都有,无怪乎环境与身份,她也并非不知楼里那档子事儿,只是,这样的环境之下,只能选择生存。
她说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由的。有的是给相好的骗来的,有的是为了给家里还债的,也有的,是出于“同样是在这尘世挣扎苟活,不如择一让自己轻松好过”的心态的。总之,每个人的来头都不一样,但大抵都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来的。
她说,那天我醉酒的样子,便瞧得见我是个有故事的。她就赌,我是不是个经历过种种之后还是内心干净的。
若不是,则一并给她干活了。
她还说,她赌对了。她喜欢我。
我有些惶恐。我不知道女人喜欢上女人是件什么样的事,是不是被允许的。
她问我,重要吗?
本就接触这行的人了,还在乎那些莫须有的重不重要么?
她看着我,睫下抚过经年往事的春风,吹不散眼角的一缕淡淡的哀愁,缓缓道:
“我们在这红尘樊笼中被抑制得太痛,如果太过在意这世俗得潮流,怕是早晚得疯魔。你像极了曾经的我,在你面前,我感到我拥有着自由。”
一日夜里,很晚不见她回来。我焦急地等待着,试图联系却也无果。最后,我匆匆出门去往了店里。
老远,便闻见那处地吵骂声。
“姐,您来了!那儿来了个大爷,不满意,把我们这儿的姑娘都羞辱了一番,闹了一整晚,妈妈和他谈也谈不拢,您赶紧去看看吧!”
虽说我极少来,姐姐不让我同这里有过多的接触,但店里的妹妹们都还是知晓我这么个人的。
男儿过了换声期,着实是会有莫大的变化。可那张脸,我又怎会忘记?
我双手紧攥成拳,整个人不驻地颤抖。
回过神来的时候,已下意识地甩了他一巴掌,然后我张了张嘴,却又不知说些什么。
“好你个女人,我说你这么多年没得往家里一点消息,原来是搁着儿干这种皮肉活了?”他单手狠狠的推了我一把,想必也是认得我的,“做着这行当怎么?捞钱快人也牛逼了啊?都敢跟老子动手了?”
我努力平复住自己的心情,并未多做解释,道: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闹事?”
“来寻乐子没寻尽兴呗。怎么?你不也是来寻乐子的吗?真是亲姐弟。”
我几欲再次发作,可不等我开口,亦不知他是如何想的,他选择转身离去了。
或许他也不知他是如何丈量这点心思的吧,正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冲上去,却还是没有拦住他一样,我只是跟在后面,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喊着:“这些年,家中都还好吗?你过得如何?父呢?母呢?”
远远的,他没有回头。
“挺好,我死不了。父也挺好的,老太婆我只当死了。”
我不知道,他是不是也在某刻,怨恨过母亲呢?明明自小以来,母亲对我的好都不曾及过他半分才是,母亲眼中一无是处的是我才是……他又,何处此言呢?
也许一切的答案,都消逝殆尽于无边夜色之中了罢。
这世间的千百因果、爱恨嗔痴,又有几人能道清呢……
回至家中,我缄口不言。她静坐在我身侧,一手轻落于我手上,只是静静的陪着我。我知她在等我开口,沉默良久后,我终是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过往。
她听罢也未作出什么评价,眼睫微垂,眉宇间流淌过埋葬红尘过往的长河,随着吐出的烟圈一并载满了太多哀愁。只是淡淡道:“我自小流落街头,无父无母,四岁那年随其他姑娘们一起来楼里,一路到这个位置。”
单一句轻描淡写之下,是多少血雨腥风的陈年。
这一夜,我们彻夜未眠。
从那之后,我和她的关系更好了。我们时常会在闲暇之时结伴出门,拉着手、互着新买的衣物、拥抱、接吻。
而她也时常会带我去楼里,帮着她打理一些日常事务。她说,无论什么事,都愿我们共同分担,不分彼此。
从小所向往的繁华喧嚣的之下,又暗藏多少被世人所诟病的事物,或爱恋、或身职。
当我终于逃离了那偏远的小村庄,当我邂逅这车水马龙,当我以为我遇见了光亮,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于阴暗旮旯处,有幸窥见的一缕微弱天光罢了。
是永远走不到那的。
不过想必,一旦步入那之下,兴许也会灼伤了我的眼吧。
对我来说,这样的微光应当是刚好的。
我愿意,只是,我还能逃离吗?
便如此,置身其中,而后享受吧。
日子就这样一直持续着,难免遇上些闹事的,也会由我或她出面打发走。
虽说这几年也没少遭人冷言冷语,说着些诸如我不知廉耻,连楼里女主子的床都敢爬,方才得到了二掌柜的位置,此类的话,也算是习惯了。起初是叫我有些难受,时间久了,不过也就是传闻一张嘴,罢了。
何况,这传闻的是事实呢……
倒是她,大抵也是经验老道了,鲜少有人敢议论她的。我也是这些年,在她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整治了一些或对楼里有异心的,或故意滋生事端的之后,才慢慢意识到,她的温柔,真的尽数都予了我。
已是很幸福了。
直到那天,她留下一封信。
她说,她很爱我。她很开心在她黯淡的人生中遇到了我,楼里交给我,她也就放心了。
“你可知我为何做出如此抉择?我很爱你,我曾言要与你不分彼此,一同承担。可我……食言了,我很抱歉。”
“我也不知究竟是何故使我选择离开,许是累了,许是想换种生活了,也或许都不是吧,但我想,是你的话,大抵是明白我的心情的。”
“楼里的一切,都交给你打点吧,我也放心。当然了,之后如何选择,便是你的事了。”
我不知道,她是不是为了就是这一天,当初才选择的我。
是不是在岁月无声中我不再似从前那般了,于是她又选择离开了我。是想把回忆留于这些我们最美好的时日吗?还是不想亲眼目睹着我,变成下一个她呢?
可,将我带到这,走上这个位置的人,也是她啊。
我不知道。
可笑啊,这么多年到头来,我还是什么都看不真切,看不清楚,也看不懂。
儿时,我看不清最温柔的奶奶那晚的神情;出村后,我看不真切那些承诺哪字哪句为真;长大后,我读不懂那日夜晚弟弟提起家母时的语气;就连现在,我好像也未曾能明白任何人的心。
不管是她的,还是我的。
多年后,楼里的生意风生水起,而我也名声大振——虽说是个做皮肉生意的,却时常接济一些流落街头的孩童或是一些看似彷徨无助的姑娘,有时也有一些无家可归的父辈。是无任何目的性的,故而坊间茶后闲谈总是被人提及这些。
只是,若非是惩戒起楼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姑娘,或是卸了一些手脚不干净之人的胳膊,不那么杀伐果决的时候,我倒也要错信我同外传闻的一般善良了。
这日,我去酒坊消遣,微醺间回首起迄今为止的人生,思绪飘忽至很远很远。
罢了,不能再喝了。
正欲离去之时,我瞥见角落处坐着一个姑娘,周身笼罩着忧愁,似是想饮酒,又有点胆怯。
她忽而也看向了我,那一刻,我看见了似是我此生,唯一能读懂的眸。
“姑娘,要不要跟我走?”
“为什么是我?”
我久违的笑了。
“因为,你像极了曾经的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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